2010年1月13日 星期三

一位風水師談曹操高陵與喪葬文化的「不樹不封」「薄葬」(4)~台灣六愚

滾雪~曹操惟一筆跡(六愚)

四、曹操高陵薄葬觀念對於後世的影響
  
不可否認地,魏晉南北朝以後,薄葬風氣也成為當時喪葬文化的主流思想;其原因當然包括戰亂下的經濟凋敝、塞外民族簡單的喪葬文化、玄學與釋道兩教的思想等時代因素的影響;然而,身為統治者的宣導,以及以身作則的薄葬作為,卻是扮演著最為重要的角色;而曹操確實是做到身體力行,《終令》特別交代身後之事說:「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,其規西門豹祠西原上為壽陵。」《魏書.武帝紀》也有:「其規西門豹澗西原上為壽陵,因高為基,不封不樹。」「死後,如有不諱,隨時以殮,殮後即葬;葬畢,皆除服。其將兵屯戌者,皆不得離屯部;有司各率乃職;殮以時服,無藏金玉珍寶。」等。因此,曹操高陵也是依照古三王時期的「不樹不封」,也沒有留下可以為記的墓碑或是標誌;此種作為在圖讖迷信充斥,以及社會結構兩極化的漢代社會中,確實屬於異數。
  更難能可貴的是在曹植《誄文》中的描述:「既以約終,令節不衰,既即梓宮,躬禦綴衣,璽不存身,唯紼是荷,明器無飾,陶素是嘉,既次西陵,幽閨啟路,群臣奉迎,我王安厝,窈窈玄宇,三光不入,潛闥一扃,尊靈永蟄,聖上臨穴,哀號靡及,群臣陪臨,佇立以泣,去此昭昭,於彼冥冥,永棄兆民,下君百靈,千代萬葉,曷時復形。」也就是說當曹操埋葬時,其壽衣依然是穿著平常補丁的衣服,玉璽也沒有隨葬,僅是象徵性地將平時綑綁印璽的絲帶放進去而以;當然,除了一些陶器外,也沒有任何金銀珠寶陪葬。同時,曹丕也有提到:「先帝躬履節約,遺詔省約;子以述父為孝,臣以繫事為忠。古不墓祭,皆設於廟;高陵上殿皆毀壞,車馬還廄,衣服藏府,以從先帝儉徳之志。」事實上,從當今高陵的出土後,可以發覺曹丕的說法,以及曹植《誄文》的描述,一點都不誇張。
  而曹丕死後,也是遵照曹操的喪葬方式,不樹不封,儉約薄葬。更而特別以重話交代臣民不可違詔;《魏書.文帝紀》:「若違今詔,妄有所變改造施,吾為戮屍地下,戮而重戮,死而重死。臣子為蔑死君父,不忠不孝,使死者有知,將不福汝。其以此詔藏之宗廟,副在尚書、秘書、三府。」曹植為其兄所寫的《誄文》中亦有描述:「基於首陽,擬跡穀林,追堯纂唐,合山同阪,不樹不疆,塗車萏靈,珠玉靡藏,百神警侍,賓於幽堂,於是侯大隧之致功,陳元辰之叔禎,潛華體於梓宮,憑正殿以居靈,悼晏駕之既俟,感容車之速征,浮飛魂於輕霄,就黃墟以藏形,背三光之昭晢,歸窀穸之冥冥,嗟一往之不返,痛閟闥之長扃。」由此可見,曹丕的葬禮依然是遵照曹操的遺言。從另外角度觀察時,卻是凸顯出曹氏父子試圖改變東漢以來流傳在朝野之間的奢華風氣,以及提倡以薄葬替代秦漢以來厚葬的決心。
  事實上,曹氏父子力行薄葬的行為,確實影響了魏晉南北朝幾百年間的喪葬風氣;其中當然也包括結束三國紛亂的西晉,以及北朝五胡十六國、南朝的東晉、宋、齊、梁、陳等朝代。
  遺憾地是,在我國風水發展的過程上,魏晉南北朝這段期間的神鬼思維,已經與秦漢時代以前的觀念大為不同;而佛教「六道輪迴」的說法;以及道教長生不老的神仙術等思想,已經在民間廣為流傳。
  因此,也造成在喪葬文化思想裡,除了禮制、風俗的思維之外,也多了宗教法術與六壬術的擇日下葬的趨吉避凶喪葬觀念。

五、後記
  兩宋以後,曹操在後人的評價兩極化;然而,在仔細的觀察後,可以發覺歷史學家與民間社會的觀點迥然不同。
歷代歷史學家對於曹操的正面評價相當高,唐太宗將曹操比作殷商的伊尹及西漢的霍光;《三國志》更是以「非常之人,超世之傑」稱頌之;連毛澤東也公開讚揚曹操的歷史地位。
  曹操的負面評價,應該是自東晉《世說新語》的假譎篇與忿狷篇開始;一直到元末羅貫中所著《三國演義》一書中之影響下,「治世之能臣,亂世之奸雄」的評語深入民心,也令曹操被後代民間社會罵得狗血淋頭;尤其是子虛烏有的「寧教我負天下人,不教天下人負我」一句話更是「千古名言」,因而也令曹操臭名滿天下。
  六愚不禁感嘆,冤矣。  
2010年元月13日六愚為陳姓好友喪父之痛而寫。 ~~

圖片來源與參考資料:
1、《風水論》~六愚
2、《故宮文物月刊》306期~曹操高陵金何在?
3、河南文物網


~~完~~

一位風水師談曹操高陵與喪葬文化的「不樹不封」「薄葬」(3)~台灣六愚

魏武王常所用格虎大戢
曹操高陵墓道



三、從高陵的出土,探討我國「不樹不封」與「薄葬」文化的轉變
  
我國疆域遼闊,民族眾多,地理結構複雜,生活方式多元化,加上其他民族未有的風水文化,故而喪葬方式也較之其他民族更為多采多姿。
  然而,任何的喪葬文化,大體還是離不開禮制、風俗以及宗教祭祀方面的思維。
  事實上,在我國的春秋時代以前的喪葬作為,就是「不樹不封」;也就是《呂氏春秋.節喪》所說:「葬也者,藏也。」《禮記》:「葬也者,藏也,欲人之弗得見也。」《易.繫辭傳下》:「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,藏之中野,不封不樹。」以及《方言》所謂:「凡葬而無墳謂之墓」的埋葬思維。清初柴紹炳《原葬論》解釋的很清楚:「葬者,藏也。藏之為言,使人勿克見也。孝子慈孫於親,死而葬之,不忍其有暴骨焉。於是始死有斂,斂而殯,殯已而葬。葬者,掩藏之,風雨霜露之勿侵,狐狸蠅蚋之無齧也。故蔂木裏而掩,上世為已愈於壑矣。」
  因此,春秋時代以前的帝王們皆未有被發現其陵寢可為證據;例如,《尚書.太甲》:「太甲既立,不明,伊尹放諸桐。」(註:伊尹為商湯時期之名相,桐則是商湯之墓地。)《呂氏春秋.安死篇》:「堯葬於谷林,通樹之,舜葬於紀市,不變其肆;禹葬會稽,不變人徒。」《漢書.楚元王》也提到:「自黃帝始;黃帝葬於橋山,堯葬濟陰,丘壟皆小,葬具甚微。舜葬蒼梧,二妃不從。禹葬會稽,不改其列。殷湯無葬處。文、武、周公葬於畢,..皆無丘隴之處。」《三國志.魏書》也有:「昔堯葬谷林,通樹之,禹葬會稽,農不易畝。」「封樹之制,非上古也」以及「壽陵因山為體,無為封樹,無立寢殿,造園邑,通神道。」東漢崔寔《政論》書中也說:「古者墓而不墳,文、武之兆,與平地齊。」等。
  由此可見,在春秋時代以前,無論是王侯將相或是平民百姓的埋葬方式,都是「與平地齊」的「不封不樹」。
  真正開啟墓上起墳之風氣者,卻是與孔聖人脫不了干係;《禮記.檀弓上》:「孔子既得合葬於防,曰:『吾聞之,古也墓而不墳。今丘也,東西南北之人也(註:指漂泊不定,居無定所者。),不可以弗識也。』於是封之,崇四尺。孔子先反,門人後,雨甚;至,孔子問焉曰:『爾來何遲也?』曰:『防墓崩。』孔子不應。三,孔子泫然流涕曰:『吾聞之,古不修墓。』」。
從《禮記》這段紀錄中,幾乎可以確定孔夫子就是「墓上起墳」、「祭祖」與「掃墓」三種傳統喪葬習俗的「始作俑者」。
  因此,進入戰國時期以後,朝野社會紛紛效仿之。例如,以春秋到戰國這段期間的秦國來說,春秋五霸的秦穆公是以「不封不樹」的方式下葬;《漢書.楚元王》:「秦穆公葬於雍橐泉宮祈年館下,樗里子葬於武庫,皆無丘隴之處。」而眾所周知的秦始皇陵卻是大相逕庭。由此可知,墓上起墳風氣是在春秋戰國期間形成。
遺憾地是,自出現「墓上起墳」的習俗後,卻也直接或間接地造成後世喪葬制度的改變;因此也影響了後代的風水文化。
  根據《周禮.春官.塚人》有所謂:「以爵等為丘封之度,與其樹數」的制度;即可知春秋戰國時期依受封爵位的高低,各有其應有大小高低的丘封禮制。然而,在周天子形同虛設的時代中,各據一方的諸侯們未能有效地遵循周朝體制;故而也有逾矩的現象發生。例如,楚召王之「昭丘」,吳王闔閭之「虎丘」等,都是以天子規格之丘封。
  事實上,秦漢以前墓上起墳後的土堆,無論身分之高低,一律稱之為「丘」;其差異僅在形狀、方位,與土堆的高低大小而已。至於,墳墓名稱會出現諸如墓、墳、封、冢、丘、陵、塋、埔、崗..等不同的稱謂(註:《方言》書另提到有培、愉、采、垠、壟、塿、撫等。),則是在漢代之後的事了。
  無論如何,由於我國的習俗與禮制的規範,不同的身分,還是有不同稱謂;例如,聖人之墓稱「林」,如孔林;帝王之墓稱「陵」,漢高祖劉邦之「長陵」,漢武帝劉徹之「茂陵」..等(註:秦始皇陵在歷史上並無正式之陵號。);貴族之墓稱「冢」;官員或是富貴者之墓,稱「墓」;而平民百姓或是無主之墓則為稱「墳」。
另外,秦漢以後墓上土堆的形狀也有規定,其中尤以方錐形最貴,僅帝王方可用之;故而又稱之為「方上」。
  再如,《白虎通.崩薨》有謂:「春秋之義,天子墳高三仞,樹以松;諸侯半之,樹以柏;大夫八尺,樹以欒;士四尺,樹以槐。」..等,皆是墓上起墳的喪葬習俗出現後,依照身分地位所訂定的喪葬禮制。
  因此,可以確定在春秋戰國時期以後,就已經沒有「不封不樹」的喪葬觀念了。
  此外,與風水文化有關的喪葬事項;諸如起墳、修墓、植樹、棺槨..等風氣,也都是在春秋時期所發生的重大變革。
  要命地是,在聖人不良示範下的喪葬風俗,卻直接影響了受到儒家思想教化下的後代子孫;人們為了表示孝道,為了盡倫理道德上的心意,更而絞盡腦汁,用盡各種不同的手段,來表達墓主生前的身分及地位;故而「厚葬」的禮制觀念也同時被人們所接受。
  事實上,若將厚葬文化的萌芽,全然歸罪在儒家思想上時,就有些冤枉了。在西元1987年,距今大約為六千八百年前河南濮陽西水坡喪葬遺址的出土,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。而殷商時期「生人祭祀」「活人陪葬」的風氣,更是離不開厚葬的思維。
  然而,自周公「制禮作樂」,並把喪葬方式禮制化後,喪禮也成為「五禮」之一(註:五禮為吉禮、凶禮、賓禮、軍禮、嘉禮)。故而影響了儒家的喪葬思想;《論語.為政》:「生,事之以禮;死,葬之以禮,祭之以禮。」
  嚴格說來,孔子所主張的喪葬思想,應該是在禮制原則下量力而為;《禮記.檀弓上》就提到:「喪禮,與其哀不足,而禮有餘也;不若禮不足,而哀有餘也。祭禮,與其敬不足,而禮有餘也;不若禮不足,而敬有餘也。」而這種喪葬思想,似乎被孟子與荀子這兩位先生扭曲而解讀成厚葬觀念。《孟子.公孫丑下》:「古者,棺槨無度,中古棺七寸、槨稱之,自天子達於庶人。非直為觀美也,然後盡於人心。不得,不可以為悅;無財,不可以為悅。得之為有財。古之人皆用之,吾何為獨不然?且比化者,無使土親膚,於人心獨無恔乎?吾聞之君子,不以天下儉其親。」
  荀子則解釋的更詳細,《荀子.禮論》說:「禮者,謹於治生死者也;生、人之始也,死、人之終也,終始俱善,人道畢矣。故君子敬始而慎終,終始如一,是君子之道,禮義之文也。夫厚其生而薄其死,是敬其有知,而慢其無知也,是奸人之道而倍叛之心也。君子以倍叛之心接臧穀,猶且羞之,而況以事其所隆親乎!故死之為道也,一而不可得再復也,臣之所以致重其君,子之所以致重其親,於是盡矣。故事生不忠厚,不敬文,謂之野;送死不忠厚,不敬文,謂之瘠。君子賤野而羞瘠,故天子棺槨七重,諸侯五重,大夫三重,士再重。然後皆有衣衾多少厚薄之數,皆有翣菨文章之等,以敬飾之,使生死終始若一;一足以為人願,是先王之道,忠臣孝子之極也。天子之喪動四海,屬諸侯;諸侯之喪動通國,屬大夫;大夫之喪動一國,屬修士;修士之喪動一鄉,屬朋友;庶人之喪合族黨,動州裏;刑余罪人之喪,不得合族黨,獨屬妻子,棺槨三寸,衣衾三領,不得飾棺,不得晝行,以昏殣,凡緣而往埋之,反無哭泣之節,無衰麻之服,無親疏月數之等,各反其平,各復其始,已葬埋,若無喪者而止,夫是之謂至辱。」
  由此可見,同為儒家思想的孟子與荀子,在「性善」與「性惡」的觀點不同外, 對於「厚葬就是禮」的想法,倒是「有志一同」。
  而這種儒家倫理道德上的喪葬思想,不但決定了我國千百年來喪葬文化的發展,同時也改變了風水陰陽宅的擇址、擇墓,以及與喪葬方面有關的思維與活動等。
戰國時期及秦漢以後,除了漢初施行黃老學說主張薄葬外,朝野之間幾乎都是充滿了厚葬思想;其中漢文帝更在遺詔中特別交代喪葬必須從簡。
以秦始皇陵的規模為例,根據《史記》的記載:「始皇初繼位,穿治驪山,及並天下,天下徒送詣七十萬人,穿三泉,下銅而致槨,宮觀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滿之。令匠作機弩矢,有所穿近者,輒射之。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,機相灌輸,上具天文,下具地理。以人魚膏為燭,度不滅者久之。」從當今已經出土的部份秦始皇陵的陪葬群相互比較之後,《史記》的描述似乎並不誇張。
  而開創漢朝厚葬之風的漢武帝,根據《後漢書》引《漢舊儀.略載前漢諸帝壽陵》所描述的記載說:「天子即位明年,將作大匠營陵地,用地七頃,方中用地一頃。深十三丈,堂壇高三丈,墳高十二丈。武帝墳高二十丈,明中高一丈七尺,四週二丈,內梓棺柏黃腸題湊,以次百官藏畢。其設四通羨門,容大車六馬,皆藏之內方,外陟車石。外方立,先閉劍戶,戶設夜龍、莫邪劍、伏弩,設伏火。已營陵,餘地為西園後陵,餘地為婕妤以下,次賜親屬功臣。」以及《晉書.索綝傳》所說:「漢天子即位一年而為陵,天下貢賦三分之;一供宗廟,一供賓客,一充山陵。」便可知其規模之龐大。
  因此,兩漢期間的「黃腸題湊」、「金縷玉柙」..等,種種的奢華喪葬作風充斥在朝野社會之間;難怪東漢思想家王符,在《潛夫論.浮侈》中不客氣的批評:「文帝葬於芷陽,明帝葬於洛南,皆不藏珠寶,不造廟,不起山陵。陵墓雖卑而聖高。今京師貴戚,郡縣豪家,生不極養,死乃崇喪。或至刻金鏤玉,檽梓楩柟,良田造塋,黃壤致藏,多埋珍寶偶人車馬,造起大塚,廣種松柏,廬舍祠堂,崇侈上僭。寵臣貴戚,州郡世家,每有喪葬,都官屬縣,各當遣吏齎奉,車馬帷帳,貸假待客之具,競為華觀。此無益於奉終,無增於孝行,但作煩攪擾,傷害吏民。...景帝時,武原侯衛不害坐葬過律奪國。明帝時,桑民摐陽侯坐塚過制髡削。今天下浮侈離本,僭奢過上,亦已甚矣!」
  寫道此,六愚不禁莞爾;難怪曹操在缺乏軍餉之下,會動起盜墓的念頭。
  然而,曹操這種被天下人罵了一千八百多年的盜墓行為,若是從更寬容的角度來看時;此舉至少是動在帝王以外,以及一些生前不知民間疾苦的死人身上,若是將此觀念強壓在帝王陵寢或是活人身上時,恐怕將使當時夠亂的天下局勢更加紛亂。
  不過話說回來,曹操高陵的不封不樹,應該就是《禮記》:「葬也者,藏也,欲人之弗得見也」的思維;因此,曹操高陵的葬式,也是屬於一種古葬禮,並沒有違反喪葬禮制。當然,也不是基於擔心高陵被後人盜墓所安排的葬法。
~~待續~~








一位風水師談曹操高陵與喪葬文化的「不樹不封」「薄葬」(2)~台灣六愚

魯潛墓志

西門豹祠
二、曹操高陵「七十二疑塚」說法之探討
  
有關曹操所謂「七十二疑塚」之說,自古以來在民間社會中,早已鬧得沸沸揚揚,煞有其事。
  然而,此事當真?
  事實上,要說明曹操是否有「七十二疑塚」之說,就必須先探討曹操是否為「密葬」方式下葬說起。
  根據曹丕《為武帝哀策》:「痛神曜之幽潛,哀鼎俎之虛置,舒皇德而詠思,遂腷臆以蒞事,矧乃小子,夙遭不造,豭豭在疚,嗚呼皇考,產我曷晚,棄我曷早,群臣子輔,奪我哀原,猥抑奔墓,俯就權變,卜葬既從,大隧既通,漫漫長夜,窈窈玄宮,有晦無明,曷有所窮,鹵簿既整,三官駢羅,前驅建旗,方相執戈,棄此宮庭,陟彼山阿。」曹植的《誄文》:「於惟我王,承運之衰,神武震發,群雄殄夷,拯民於下,...棄離臣子,背世長終,兆民號咷,...既次西陵,幽閨啟路,群臣奉迎,我王安厝,窈窈玄宇,三光不入,潛闥一扃,尊靈永蟄,聖上臨穴,哀號靡及,群臣陪臨,佇立以泣,去此昭昭,於彼冥冥,永棄兆民,下君百靈,千代萬葉,曷時復形。」以及《晉書.宣帝紀》上也清楚地記載:「及武帝薨於洛陽,朝野危懼。」等的描述,便可知當時曹操並非是密葬。
  嚴格說來,以曹操的時代背景,以及當時魏王之權勢與當朝丞相的身分地位而言,若要以密葬的方式下葬的話,要如何向天下、各路諸侯及通使的外邦交代?
  由此可知,曹操的葬禮絕非密葬;因此,曹操逝世之後,應該也沒有安排所謂「七十二疑塚」。
  然而,所謂曹操「七十二疑塚」之說,又從何而來?
  根據晉朝陸機《吊魏武帝文》中提到:「揮清弦而獨奏,薦脯糒而誰嘗?悼繐帳之冥漠,怨西陵之茫茫。登雀台而群悲,佇美目其何望。」南朝陳張正見:「可惜年將淚,俱盡望陵中。」以及鮑照《西門豹廟》:「漳流名磴石,銅雀影秋林。」謝脁《同謝咨議銅雀台詩》之:「穗帷飄井幹,樽酒若平生;鬱鬱西陵樹,詎聞歌吹聲。」《全唐文》、《太平御覽》及《資治通鑒》的記載,唐太宗李世民在貞觀十九年(註:西元645年),征高麗途中,曾經前往高陵弔謁,並寫下一篇祭文註:據北宋《太平御覽》之《唐太宗皇帝祭魏武帝文》:「夫大德曰生,資二儀以成化;大寶曰位,應五運而遞昌。貴賤廢興,莫非天命。故龍顏日角,顯帝王之符;電影虹光,表乾坤之瑞。不可以智競,不可以力爭。昔漢室三分,群雄並立。夫民離政亂,安之者哲人;德喪時危,定之者賢輔。伊尹之匡殷室,王道昏而複明;霍光之佐漢朝,皇綱否而還泰。立忠履節,爰在於斯。帝以雄武之姿,常艱難之運。棟樑之任,同乎曩時;匡正之功,異乎往代。觀沉溺而不拯,視顛覆而不持,乖狥國之情,有無君之跡。既而三分,肇慶黃星之應,久彰五十啟期,真人之運斯屬,其天意也,豈人事乎?」)以及唐朝時期與西陵有關的大量詩句,諸如王勃《銅雀臺》:「金鳳鄰銅雀,漳河望鄴城。君王無處所,台榭若平生。舞筵紛可就,歌梁儼未頃。西陵松檟冷,誰見綺羅情。」劉長卿之:「嬌愛更何日,高臺空數層。含啼映雙袖,不忍看西陵。漳河東流無復來,百花輦路為蒼苔;青樓月夜長寂寞,碧雲日暮空徘徊;君不見鄴中萬事非昔時,古人何在今人悲;春風不逐君王去,草色年年舊宮路;宮中歌舞已浮雲,空指行人往來處。」張氏琰:「君王冥寞不可見,銅雀歌舞空徘徊;西陵嘖嘖悲宿鳥,空殿沈沈閉青苔。青苔無人跡,紅粉空相哀。」沈佺期:「昔年分鼎地,今日望陵台;一旦雄圖盡,千秋遺令開;綺羅君不見,歌舞妾空來;思共漳河水,東流無重回。」其他尚有劉商、李邕、喬知之、歐陽詹、...等詩句,便可知曹操高陵的位置,在唐朝以前是相當明確的。
  只不過從這些唐朝的詩句中,亦可得知當時的高陵,已經是一片寂寥矣。
  根據歷史文獻的資料而言,曹操「七十二疑塚」之說,應該是從宋朝之後才開始在民間社會中傳開。
  南宋范成大在《七十二塚》中提到:「疑塚在講武城外,森然彌望,北人比常贈封之:一棺何用塚如林,誰復如公負此心。聞說群胡為封土,世間隨事有知音。」羅大經在《鶴林玉露》中也有:「漳河上有七十二塚,相傳云曹操疑塚也。」而俞應符《七十二座疑塚》詩中有:「生前欺天絕漢統,死後欺人設疑塚;人生用智死即休,何用餘機到丘壟。人言疑塚我不疑,我有一法君未知,直須盡發疑塚七十二,必有一塚藏君屍。」京鏜《曹操疑塚》詩則有:「疑塚多留七十餘,謀身自謂永無虞;不知五馬同槽夢,曾為兒孫遠慮無?」等;而在北方金朝的楊奐在《山陵雜記》也提到:「曹操沒後,恐人發其塚,乃設疑塚七十二,在漳河之上。」便可知在兩宋期間,就已經有了「七十二疑塚」之說。
  事實上,「七十二疑塚」之說與醜化曹操奸詐欺世的傳言,有著不可分割的連帶關係;其原因是南宋的偏安政權,認為北方金朝政權奪取其江山與曹操篡漢的作為無異,故而從此也開始醜化曹操;而北方則是以曹操為英雄豪傑,並將錯就錯以七十二疑冢祭祀,並年年封土;久而久之,曹操疑冢之傳言因此而不脛而走;《鶴林玉露》:「北人歲增封之。范石湖奉使過之有詩云:『一棺何用塚如林,誰復如公負此心;歲歲蕃酋為封土,世間隨事有知音。』」
  元代以後,「七十二疑塚」之說已經在民間社會廣為流傳;元葛邏祿乃賢《河朔訪古記》卷中有清楚的描述:「魏武高平陵。在鄴鎮西南三十里。周圍二百七十歩,高一丈六尺。十二月,予登銅爵台,西望荒邱煙樹。永寧寺僧指示余曰:『此曹公之西陵也。』曹操疑塚。在滏陽縣南二十里,曰講武城,壁壘猶在。又有高臺一所,曰將台。城外高邱七十二所,參錯佈置,巋然相望,世云曹操疑塚。初,操之葬,以惑後人,不致發掘故也。塚間有曹公廟,殿屋甚華麗。廟北一高邱,之前巨碑一通,螭首龜趺,齊思王之碑,姜一芝所撰云。西望西陵不十餘里,煙樹歷歷可見。十二月,予按轡其間,自午抵暮,縱橫出入塚中,不知所鄉。噫!何其用心之詐也,使操能見武侯八陣圖,則有愧多矣。」而陶宗儀《南村輟耕錄》也有:「不知老騰(註:曹操)之骨,必不在七十二家之內耶。」
  明英宗天順年間,《大明一統志》:「曹操疑塚:在講武城外。凡七十二處,森然彌望,髙者如小山,布列直至磁州而止。」正統年間曹安之《讕言長語》也有:「又如曹操作七十二疑塚,使人不可尋。」而萬曆年間的地理學家王士性在《豫志》中也說:「余謂以操之多智,即七十二塚中,操屍猶不在也。」明末潘光祖《匯集輿圖備考》:「考曹操疑冢在磁州,凡七十二處。按疑冢在彰德府講武城外,凡七十二處,森然彌望,高者如小丘,布列至磁州而止。」
清朝時期徐乾學在《讀禮通考》中說:「曹操篡漢有天下,歿後恐人發其塚。乃設疑塚七十二,在漳河之上。」《讀史方輿紀要.講武城》:「講武城在故鄴城北漳水上。磁州南二十里亦有講武城;皆曹操所築也。又操有疑塚,凡七十二處,在漳水上,自講武城外,森然彌望,高者如小山布列,直至磁州而止。」而黃協潤有《七十二疑都詩》曰:「人言疑家我不疑,我有一言告君知;七十二外埋一家,更於何處求君屍。」蒲松齡《聊齋志異》批評道:「後賢詩云:『盡掘七十二疑塚,必有一塚葬君屍。』寧知竟在七十二塚之外乎?奸哉瞞也!然千餘年而朽骨不保,變詐亦復何益?嗚呼,瞞之智正瞞之愚也!」等。
  事實上,南宋以後由於曹操負面的評價,以及七十二疑冢之說的流傳,加上有些地方志提供了高陵似是而非的說法,以至於另後代之考古學家難以窺及高陵之正確位置,也令歷代的盜墓者有無從下手之感;倒楣的是葬在傳說中高陵位置附近一些不同朝代的貴族冢墓,竟然也成為盜墓者覬覦高陵財物下的直接受害者。
~~待續~~

一位風水師談曹操高陵與喪葬文化的「不樹不封」「薄葬」(1)~台灣六愚


發現高陵實際位






一位風水師談曹操高陵與喪葬文化的「不樹不封」「薄葬」~台灣六愚

  中國最近考古界最熱門的話題,莫過於曹操高陵的發現。
  根據大陸新聞界的新聞稿,以及中國河南省文物局考古團隊所發表的文章等,皆證實了曹操高陵的實際位置是在河南省安陽縣安豐鄉西高穴村。
  此一重大發現,對於三國時期曹魏的歷史考據,以及文獻與曹操有關的記載,應該也有其積極正面的考據價值。
  因此,六愚姑且趁此股潮流,就有關曹操高陵之所知,以及從風水喪葬文化發展的角度,發表個人之淺見。


一、高陵發現的實際位置與歷史文獻記載的比較:
  曹操是在東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正月庚子(註:西元220年3月15日)病逝於洛陽,享年66歲;《三國志.魏書.武帝紀》:「庚子,王崩於洛陽,年六十六。」
  曹操逝世後,其靈柩是從洛陽運回鄴城;《三國志.魏書.賈逵》:「太祖崩洛陽,逵點喪式。..遂奉梓宮還鄴。」《三國志.魏書.夏侯尚》:「太祖崩於洛陽,尚持節,乃奉梓宮還鄴。」以及《晉書.宣帝紀》:「及武帝薨於洛陽,..帝(註:司馬懿)綱紀喪事,內外肅然;乃奉梓宮還鄴。」等,皆有提到曹操是病逝於洛陽,將靈柩於當年二月運回鄴城的記載。
  然而,鄴城在何處?
  鄴城是我國古代之地名,位置大約在今河北邯鄲臨漳縣與磁縣交界處;是春秋時期五霸之首齊桓公所建,也是我國華北平原上的重要城市;到了戰國時期,則是屬於魏國領地;而有關治鄴的故事中,則是以西門豹最為後人所津津樂道。
  到了三國時期,鄴城是屬於魏都;故此,若依時代背景的角度來探討曹操的思維時,六愚懷疑曹操應該是抱持著稱霸諸侯,並以齊桓公相同思維的「尊王攘夷」政治目標,並無稱帝之野心。
  事實上,漢末時期的鄴城也是袁紹的根據地,並也歷經了十六國時期的後趙、冉魏、前燕,以及北朝東魏、北齊等政權在此建都。遺憾的是,此城在西元580年因隋文帝楊堅與尉遲迥之戰而幾乎被焚毀滅城。清朝顧祖禹《讀史方輿紀要.鄴城》有詳細的記載:「舊在縣西二十里。春秋時,齊桓公所置。管子曰:『築五鹿、中牟、鄴以衛諸侯是也。』後屬晉。戰國屬魏,文侯二十五年,任西門豹為縣令。..初平二年,袁紹自為冀州牧,鎮鄴。建安九年,操攻鄴,..十五年,建鄴都,作三台。曹丕篡位,號為五都之一。晉仍為魏郡治。..咸康初,石虎徙都焉。升平初,慕容雋亦都之。苻秦滅燕,仍為冀州治。..天平初,歡遷魏主都此。二年,作新宮於鄴,築鄴南城,周二十五里。元象二年,復城鄴。..其後高洋篡位,亦居南城。後周建德六年,滅齊,置六府於鄴城。宣政初,移六府於洛陽,以相州為總管府。大象二年,尉遲迥起兵討楊堅,堅使韋孝寬擊平之。乃焚燒鄴城,徙其居人南遷四十五里,以安陽城為相州理所,仍名鄴,而改舊鄴縣為靈芝縣。隋開皇十年,復鄴縣為安陽,而靈芝仍為鄴縣,縣治即故鄴都之大慈寺。唐貞觀七年,築鄴縣治所小城,仍屬相州。..」
  接著再根據《三國志.魏書.武帝紀》:「二月丁卯,葬高陵。」以及曹操逝世前二年,也就是建安二十三年(註:西元218年)六月,所頒佈的《終令》中提到:「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。其規西門豹祠西原上為壽陵,因高為基,不封不樹。」並在逝世之當年又頒佈了《遺令》交代說:「吾死之後,葬於鄴之西岡上,與西門豹祠相近,無藏金玉珠寶。」由此可見,曹操確實是葬在鄴城附近,而高陵的位置應該是與西門豹祠息息相關。
  問題是,西門豹祠又是在那裡?
  事實上,西門豹祠早在西元558年4月已經被北齊文宣帝高洋所毀。根據《北齊書.文宣帝紀》記載:「七年春正月甲辰,帝至自晉陽。于鄴城西馬射,大集眾庶而觀之。...九年春..三月丁酉,帝至自晉陽。夏四月辛巳,大赦。是夏,大旱。帝以祈雨不應,毀西門豹祠,掘其塚。」以及《邯鄲歷史大事編年》則是記載:「北齊大旱,文宣帝高洋以祁雨不靈,毀西門豹祠,掘其墓葬。今鄴城西漳河南岸西門豹碑石為宋代所立。」等,皆有提及。
然而,魏文帝曹丕《述征賦》中則有提到:「羨西門之嘉跡,忽遙睇其靈宇。」而酈道元《水經注》也有:「漳水又東北,逕西門豹祠前。」《晉書.符堅》則說:「苻堅字永固,一名文玉,雄之子也。...其母苟氏嘗游漳水,祈子於西門豹祠,其夜夢與神交,因而有孕,十二月而生堅焉。」晉朝陸機《吊魏武帝文》中也提到:「葬於部之西崗上,與西門豹祠相近。」等,一些文獻上的記載中,皆有提到鄴城、漳水與西門豹祠的相關位置。亦即古西門豹祠的位置大約在古鄴城之西方,漳河的南岸附近。
  再而根據出土的後趙建武十一年(註:西元345年),大僕卿駙馬都尉魯潛墓誌上,所記載:「墓在高決橋(註:高決橋應該為高穴橋,古代決與穴字通。)陌西行一千四百廿步,南下去陌一百七十步,故魏武帝陵西北角西行四十三步,北迴至墓明堂二百五十步。」唐代李吉甫《元和郡縣圖志》相州鄴縣記載所提到:「魏武帝西陵(註:高陵亦稱西陵,後世因其地處於鄴城西方而稱之。),在縣西三十里。」以及元朝史學家胡三省《通鑒》也說:「高陵在鄴城西,操令規西門豹祠西原上為陵是也。」的具體方位等,與上述種種文獻資料的位置比較後,當今河南省安陽縣安豐鄉西高穴村的古陵墓,應該就是曹操高陵無疑。
  由此可以推斷,曹操生前應該沒有特別安排所謂「七十二疑塚」之布局事件。

~~待續~~